我们以抗拒的方式长大,想象自己永远是个孩子,但毫无征兆地,有人从身后轻拍你的肩头:“别傻了,我们的青春落幕了。” ——水木君 0120世纪90年代的成都检察官 年6月从西南政法学院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了成都市检察院。报到后即被告知:先下基层检察院锻炼。回到成都市检察院,已是半年后的年初。当时,成都市检察院位于城中心地带——骡马市文武路,成都市公安局隔壁,与成都市中级人民法院在一个院子里,也就是前后楼。我被安排到刑检二处当书记员,而刑检二处即是现在公诉处的前身。那时,捕诉刚刚分离,刑检一处主办批捕,刑检二处主办起诉。 刑检二处有4个办公室,3小1大,处长、副处长在一个小办公室,内勤在一个小套间办公室,办案老师和书记员们分处在一个大办公室和一个小办公室。我的办公桌安排在大办公室,印象中里面坐有10余人。 和成都市中级人民法院前后楼的便利,就是成都市区内案子开庭很方便,下2楼再走到后楼就是刑庭的审判庭,只要在楼上看到中级人民法院法警提被告的警车开回来,我们做书记员的立马提醒在此时段开庭的老师,早已换好制服的老师就带着我们到庭支持公诉。 90年代的成都 因为市检察院管辖的案子是可能判无期以上徒刑的案子,大部分案子在郊县,讯问被告人和开庭都需到郊县的看守所和法庭去。那时,检察院车辆少,到郊县常常只能乘长途汽车前往。如今,我们对大成都范围内出行少有长途的概念,但当时道路条件差,没有一条高速路,到最远的郊县蒲江大概需要4小时车程,大邑、金堂、彭县、新津、邛崃也要3个小时……有时工作耽搁了,错过长途汽车最晚发车班次,还要搭三轮、耙耳朵,甚至到公路上拦车,和司机商量好搭车回成都。 遇到杀人或伤害案,在去看守所问完被告后,还要到案发地看现场,通常我们就蹭郊县公安局预审科的车去,有的现场地处偏僻,连车辆通行的路都没有,只能步行。记得有一次,我到郫县看杀人案现场,因为是雨后,道路非常泥泞,看完现场后,被同行的公安和老师笑话,自己走路把泥水踢到身后,满裤腿都是泥点,最高还踢到了背上。 02 我的老师艾泽敏 那时案子从公安移送过来是由内勤分配,分案有2个轮次,一是市内案件、二是郊县案件,有资格独立承办案件的检察员和助检员轮着班接案子,多人多次作案且案卷太多的就可以跳空一个轮次,书记员按单独的轮次排,这样就有机会跟不同的老师办案。那时没有上岗培训制度,都是以师傅带徒弟方式学办案实务。 我跟得最多的老师是艾泽敏。她在检察院恢复重建的第二年,也就是年的12月进入成都市人民检察院工作,是年轻的老资格检察员,性格非常豁达、直爽,办案既有不输于男子的果断,又有女子特有的细致,在庭上反应机敏,快人快语。记得在年,她接到被告人唐某某放火罪一案,唐某某50多岁,无业,在打砸某商场中,投掷了3个汽油瓶。老师阅卷后交给我制作阅卷笔录(那时没有电脑,纯手工制作)。阅卷结束后,我们商量认为:客观证据齐全,能形成闭合式链条。可是到看守所提讯被告人,我们发现唐某某说话逻辑严重混乱。艾姐从案件、生活等不同角度发问,并仔细观察,经初步推断:被告人可能患有精神疾病!此案必须退回公安机关做司法精神病鉴定!然而在汇报请示过程中却受到分管领导的反对,艾姐坚持退侦,并称“如果不同意,我就在案件审批表上记录:本人意见是退侦做司法精神病鉴定,XXX要求起诉,我组织服从。” 几经斟酌,该领导最后同意了承办人艾姐的意见,案件被退侦,经公安机关送被告人到相关机构鉴定,证实该被告人患精神分裂症,且在发病期间,不负刑事责任。该案做撤案处理。记得我曾问过艾姐,如果最后依然决定起诉,你咋办?她说:肯定服从组织决定,我只能在案件汇报讨论之时和之前发表我对案子的意见,一旦检察院做出决定,那就是检察院的意志,站到法庭上的我代表的是代表检察院,即便我不同意起诉,也必须按照起诉书所定罪名在法庭上尽全力答辩。直到今天,她谈起这个案子还感慨地说,非常敬重那位领导,他能认真考虑承办人意见,向下属承认自己所作的决定有错。 这是我第一次遇到被告人是精神病患者的案子,当时老师顶着压力,据理力争的情景给我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生活中的艾姐是一个幽默、喜感实足的人,她走到哪里,哪里就有欢声笑语。她有一绝——学说方言惟妙惟肖,特别是崇州、大邑、新津、邛崃、蒲江、自贡、乐山等地的方言。听她摆起方言龙门阵,我的肚子都会笑痛。她为沉闷的办案生活带来欢乐,我俩也成为亦师亦友的办案搭档。 刑检二处的人大概因为常常出庭的缘故,个个都练出了大嗓门。每每处理讨论疑难案件,大家为案子的证据、定性各抒己见,有时争执不下,声音不觉提得更高,隔壁处室的人闻声来瞧,才发现是争论案子,尬笑着离去。 03 胆小话痨妹儿梁岚 在与书记员小伙伴的相处中,也有许多趣事。梁岚毕业于西南民族学院,比我早来成都市人民检察院一年,是个热心助人,胆子偏小的话痨妹。那时,法院刑庭合议庭通常也是按片分案,同一片区的案子一般是同一个合议庭审理,他们会把大致周期相近的案子放在一天开庭,分成上下午不同时段进行。同为书记员的我和她,随各自老师就有了一次同到彭县开庭的经历。 开庭必须准时到!在郊县开庭,通常我们都要提前一天到,住在当地县委或县政府招待所,同时把公安移送的物证也要随身带到法庭,出示后才移交法庭。那次我和老师带着工作案卷和一把随案移送的砍刀(裹在案卷袋装包)乘坐长途汽车(这样的事在如今都过不了安检)。我们4人在县委招待所住下,我和梁岚同住一个房间,和老师们一起上街吃了晚饭回招待所,洗漱完毕回到房间,惊人的一幕开启了! 梁岚撸起袖子,把桌子拖到窗前,在桌上又架起一把椅子,上面放上招待所送开水的暖水瓶,在我目瞪口呆之时,她又把盆架拉到门边,我慌忙说:等一等,我上个厕所再封门。回来后,梁岚三下五除二,把门反锁上,插销插了,盆架拉到门边堵上门,一切就绪,她满意地打开电视,做到床上,边看边说:出门在外,我们女孩子要注意安全,这样有人进来就会发出声响,没准小偷自己都会吓跑。 就这样,我被活生生上了一堂安全出行课。 04 我们检察官的芳华岁月 最让我惊悚的案子是一起杀人碎尸案。当时案卷分来后,我随意一翻,就翻到现场勘查照片,赫然出现是一个打开的编织袋和一堆被肢解的凌乱身体各部位和单独的一个头颅,面部双目微睁……这可把我着实吓了一大跳,连着几晚吓得睡不着觉。后来聊到这件事,同事们说,你还好,稳起了,那谁谁……还被吓哭过呢。 看尸检照片,特别是呈现腐烂的照片,对于一般的女书记员都是一道难关,有的书记员就拿回形针把案卷中的照片夹起。老师们为此教育大家,你们现在只是做辅助工作,前面有承办人为案件承担责任,但是总有一天你们要独立办案,到那时谁来帮你们,不审查核实每一项证据,杀错人怎么办,人头安得回去吗?! 论胆量,最佩服的还是艾姐。她胆子出奇的大,出差在外,常常睡到半夜,想到案子上的疑点,又爬起床翻卷查看笔录,或在尸检照片上比对伤口…… 而最离奇的案子是和艾姐一起办的。双流机场几个地勤人员因为渴望学车,偷开机场的牵引车练手,开到忘形竟然还开上了飞机跑道,哪知跑道上正好有飞机降落,虽然机长紧急处置得当,避免了一场人员伤亡的大事故,但是车辆还是与飞机发生了擦挂,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当时为定何罪名几番斟酌,最后是“以其他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起诉,这起案件在当时引起广泛的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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