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0/7/3来源:本站原创作者:佚名

成都,这名称,据《寰宇记》讲来,颇有来历。它说:“周太王迁于岐山,一年成邑,二年成都,故名曰成都。”意若曰,成都这城,建立不久居民就多了起来。这名字是否该如此解,暂且不管它,好在它与人一样,本名之外,还有几个别号,读读它的别号,倒满有意思。

芙蓉城

目前顶常用的一个别号叫芙蓉城,简称之曰蓉城,或曰蓉市,一如今日报纸上常称广州为穗城,或穗市一样。……

芙蓉城的来历如何呢?据宋朝张唐英的《蜀梼杌》说,则是由于五代时,后蜀后主孟昶于“城上尽种芙蓉,九月间盛开,望之皆如锦绣。昶谓左右曰:‘自古以蜀为锦城,今日观之,真锦城也!’”这只叙述芙蓉城的来源。另外一部宋人赵抃的《成都古今记》,就稍有渲染地说:“孟蜀后主于成都城上遍种芙蓉,每至秋,四十里如锦绣,高下相照,因名锦城。”……

锦官城

另有一个别号以前常用,现在已不常用,锦官城是也,简称之曰锦城。这也和广州的另一别号一样,以前叫五羊城,简称之曰羊城,而今也是不常用之。

锦官城原本是成都城外相去不远的一个特别工业区的名字。据东晋蜀人常璩的《华阳国志》说,夷里桥直走下去,“其道西,城、故锦官也。”另一东晋蜀人李膺的《益州记》说得更为清楚:“锦城在益州南,笮桥东,江流南岸,昔蜀时故锦官处也,号锦里,城墉犹在。”……汉晋之益州即今日之成都,“在益城南”即在成都之南。所说锦城方位,与《常志》同。略异者,只《李记》说是在笮桥东,《常志》说是在夷里桥南。笮桥是古时成都西南门外有名的索桥,夷里桥则在南门外,此二桥都是李冰所建的七桥之二,早已无迹可寻,不过此二桥皆跨于大江之上。大江即锦江,一名流江,故林思进所主修的《华阳县志》,以为李膺《益州记》所说的“江流南岸”,实即“流江”之误,这是很合理的。

成都在古时李冰治水之后,有两条江绕城而过,一曰流江,一曰沱江。以前代记载看来,这两条江并不像现在的样子:一由西向北绕而东南,一由西向南绕而东南,这样的分流,是在唐僖宗时高骈建筑罗城后始然。之前,这两条江都是平行并流,都是由西向南绕而东南流去,故左思的《蜀都赋》才有这一句:“带二江之双流”,言此二江并流,如带之双垂也。同时刘逵为之注释亦曰:“江水出岷山,分为二江,经成都南东流经之,故曰带也。”

我们必须知道流江、沱江是平行而并流,才能明白《华阳国志》所说:“锦工织锦,濯其中则鲜明,濯它江则不好,故命曰锦里也。”所谓濯其中者,乃濯于流江之中,所谓濯它江者,即指其并流之沱江也。魏郦道元的《水经注》,虽引《常志》,而就老实这样说了:“夷里道西,故锦官也。言锦工织锦,则濯之江流(照林修《华阳县志》,实应写作流江,已见前。)而锦至鲜明,濯以它江,则锦色弱矣,遂命之为锦里也。”倘若沱江在城北绕东而南流,那吗,锦工在城南江边织锦,无论如何,也不会特别跑到城北或城东去洗濯,而又批判他不好。即因流江适于濯锦鲜明,所以此一长段流江,也才称为濯锦江,简称之曰锦江、曰锦水。此一片地方,即名锦里。锦工傍流江而居,特设一种技术官员来管理之,并在工厂周遭筑上一道挺厚的墙垣,一用保护,一用防闲,这就叫锦官和锦官城,简称锦城。

今成都锦里

如此说来,锦官城实在成都之南,夷里桥大道之西的流江之滨。在西汉以后,这种组织已废,锦工们便已散处成都城内,故《常志》《李记》说起这事,才都作故事在讲。然而何以会把成都附会成锦官城呢?说不定在隋朝蜀王杨秀扩展成都时,旧的锦官城故址竟被包入,或者挤进郊郭,混而为一,因而大家才把成都城用来顶替了这个特区的名字。林修《华阳县志》以为由于宋朝欧阳忞的《舆地广记》有成都旧谓之锦官城,一语之误,则是倒果为因,于理不合了。

锦官当然是管理织锦的一种专贾,像这类的官,汉朝相当多……

织锦是成都的特殊工业,其所以致此者,由于成都在古代有这种特产:蚕丝。此事且留待后面说到蚕市和蜀锦时再详。现在我要告诉大家的,即是这种特殊工业已没落了,虽然在历史上成都曾被南诏蛮人围攻过几次,并掳走过若干万巧工,但是终不如张献忠在清顺治三年由成都撤走时,把所有的技工巧匠剿杀得那么罄尽,故丹稜遵泗的《蜀碧》乃说:“初,蜀织工甲天下,特设织锦坊供御用。……至此,尽于贼手,无一存者;或曰,孙可望独留十三家,后随奔云南,今‘通海缎’其遗制也。”

蜀锦

《蜀碧》系清嘉庆十年(公元后一八零五年)出版的,所谓今之“通海缎”,不知是指清初而言吗,抑指嘉庆年间而言?总之,“通海缎”绝迹已久,无可稽考。

岂止“通海缎”绝迹,即光绪年间曾经流行过一时的“巴缎”,和民国初年犹然为人所喜爱的“芙蓉缎”,也绝迹了。迄今尚稍稍为人称道的,仅止作为被面的一种十样锦缎,以及行销西藏的一种金线织花大红缎,然而持与偶尔遗留的宋锦比起来,则不如远甚!蜀锦已落没了……

龟城

此外,成都尚有一个不甚雅致的别号,叫龟城。龟本来是个好动物,中国古人曾以龙凤麒麟配之,尊为四灵;又说龟最长寿,与白鹤相等,故祝人之寿,辄曰“龟鹤遐龄”;并且以龟年,龟寿取名者也不少,明朝人尚有以龟山为号的……

谓成都为龟城,始于扬雄的《蜀本记》。此书已失传,惟散见于各家记载所引,其言曰:“秦相张公子筑成都城,屡有颓坏,有龟周旋行走,巫言依龟行迹筑之,既而城果就。

古成都城墙

到宋朝乐史作《太平寰宇记》,便演化得更为具体了,大概后来的传说都根据于此。他说:“成都城亦名龟城。初,张仪、张若城成都,屡坏不能立,忽有大龟出于江,周行旋走,巫言依龟行处筑之,城乃得立。所掘处成大池,龟伏其中。”这种传说,在古代原极平常,因为筑城乃是大事,如其不能一次成功,其间必有什么原由,而在屡筑屡坏之余,忽然又筑成了,这其间必又有什么神助。比如胡三省注《通鉴》引晋《太康地记》说马邑之所以名为马邑一样:“秦时,建此城,辄崩;有马周旋驰走反覆,父老异之,周依次筑城,遂名马邑。”马邑是山西之北、雁门关外,由大同到朔县铁路旁边的一个小城,现在虽不重要,但在历史上倒是一座名城。北方是干燥的黄土高原,故于筑城不就,云得其助者为马;成都泽洳多水,云得其助者,便是龟了。马邑、龟城,情形相同,恰好又可作对联。

龟城又称龟化城,一写作龟画。扬雄所言,是否可信?我以为只是故神其说而已……唐僖宗时,王徽作《创筑罗城记》,就曾说道:“惟蜀之地,厥土黑黎,而又硗确,版筑靡就。”这是实情。至何以会说到龟的身上?王徽《记》上比较说的颇近情理,他说:“蜀城即卑且隘,像龟形之屈缩。”这更明白了,换言之,即是说成都城虽建筑在平原上,却为了地形水荡所限,不能像在北方平原上那等东南西北的拉得等伸而又廉隅,却是弯弯曲曲,弄成一种倒方不圆,极不规则的形势,很像龟的模样,故称之曰龟城。龟城者,像龟之形也;再一演绎,便成为“依龟行迹”,于是龟就成为城的主神了,似乎成都城之筑成,全仰仗了乌龟的助力。

先是附会一点乌龟懂得筑城术,倒没什么要紧,顶不好的就是还要在龟的身上,附会出一些祯祥灾异的色彩,那就未免无聊。

总而言之,龟是寻常介类,到处可见,即令大如夏屋,也并非什么了不起的东西。若说它与成都城有关系,则是古人有意附会,至于引经据典,像一般野老样,说成都人动辄骂人为“龟儿子”,便由于成都初筑城时,是凭了龟鳖之故,那吗,重庆人之开口老子,闭口老子,则又如何解释呢?

(本文节选自李劼人《二千余年成都大城史的衍变》,四川文艺出版社《李劼人全集》第七卷,编者:曾智中、尤德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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