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猛

统筹：罗提

成都地铁1号线穿城而过，似乎连接了两个世界。

北边的金牛不显山露水，南边的高新繁华一眼便知。

人们对金牛的印象，往往还停留在火车站、梁家巷、荷花池和九里堤这些传统老街和有守成意味的「北改」。高新则有中国最大的专业软件园区天府软件园和世界最大单体建筑环球中心，这些让人眼前一亮的新贵符号，以及有建设力量的「南拓」。

对那些新成都人而言，高新似乎是吃到城市发展红利的更好选择，而给人老旧印象的金牛逐渐成了他们认知里成都隐秘的角落。

很多年轻人坐着1号线到南边的写字楼上班，却不知道自己出发的金牛区，GDP连续30年居五城区第一，以轨道交通、电子信息、生物医药等为代表的都市工业正快速发展。

在赛迪顾问城市经济研究中心发布的《年中国城区高质量发展白皮书》中，金牛排在中国百强区第48位，居五城区榜首。

年上半年，金牛的GDP为.4亿元，为成都所有行政区第一。

它可能是成都制造业基础最皮实的区，轻松解决其它城区谈虎色变的产业空心化。

它的底蕴，和人们看到的不一样。

01

年成渝铁路即将通车，火车站选址城北，货运站落户八里庄。

铁路通车不能单靠钢轨和车站设备，还需要为客货车服务的设备和设施；需要有发号施令的行政办公楼，及对社会的服务设施；需要运输部门与城市规划联系与协调。

所以，管理铁路的成都铁路局，修建铁路的铁二局，设计铁路的铁二院，以及这几个单位的下属部门、单位和生活服务设施，医院、学校、家属宿舍区先后在金牛区落地。

围绕火车站，成都市政府先修了连通车站和市中心的人民北路，随后由市中心延展而出的人民东路、人民西路和人民南路陆续建成，串联放射线路的一环路和二环路先后通车。

年，铁道部所属重点大学西南交通大学，也落户紧邻成都火车站的九里堤片区。

围绕铁路枢纽，一条完整的产业链雏形，在金牛形成。

▲年代的火车站；图片来源：先锋成都

自火车站建成后，金牛的临港经济迅速发展。

铁路部门和家属等几十万人的大聚集，是金牛商贸的基本盘。

年后，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落实，世代被束缚在土地上的农民解放，大量富余劳动力从火车站涌入成都。年，成都铁路局发送旅客万人，并以每年万人的速度递增；货运发送量万吨，到年达到万吨。

依托火车站、北门汽车站和五块石汽车站的客流、物流和商流，金牛区先后设立了多个市场，包括：全国十大综合商品贸易市场——成都荷花池市场；西南最大的国家级生产资料集中交易场所——成都生产资料交易区；国家级五块石中药材专业市场；西部五机电交易中心和物流基地——金府机电大世界等。

老金牛是四川乃至西部地区商品市场最密集、市场类型最齐全、市场最活跃的区域。

▲人潮涌动的成都荷花池市场；图据网络

金牛「以港兴贸」的发展逻辑与双流非常相似，所不同的只是铁路港和空港的差别。曾有「金温江，银郫县，叫花子出在双流县」之称的双流，依托空港带来的人流和物流，建立起围绕机场的临港经济，常年位于全国百强县前列。

金牛发展更好的原因，除了主城区之利，更重要的是铁路港比空港更能吃到城市早期发展红利。

空港经济要工业化发展到一定程度，才能充分发挥价值。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才有更多机会坐飞机，享受机场的服务，从而带动机场周边经济发展。空运的产品也必须由运费指向、供给指向、市场指向转变成时间价值指向，即只有迅速占领市场，才能在产品较短的生命周期里实现价值最大化的高附加值、体积较小、重量较轻的产品。

铁路作为发展的大动脉，普罗大众都能受益，基础工业也能依托铁路发展。而且，金牛还有五块石和北门汽车站对火车站进行补充。这些早期的基础设施建设带来一大批商贩和有技能的工匠聚集，大量农村农副产品自发性流入。庞大的人流、物流、商流开启了城北集市贸易的大发展，让金牛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就成为五城区龙头，而双流的空港经济在到本世纪初才大放异彩。

铁路港没有空港洋气，但足够接地气。当年有「铁半城」之称的金牛，对早期的「蓉漂」们而言，是一块富有机会的发财福地，是成都的金字招牌，承载了他们的梦想和未来。

02

年2月8日，荷花池批发市场正式关闭。

信息时代让商品的渠道竞争从线下转移到了线上，从以荷花池为代表的地方综合性批发市场，变成了以阿里巴巴、淘宝、京东和拼多多为代表的网络平台。成都各区域间消费的竞争，从人流、物流的竞争，变成了消费品质的竞争。便宜好用的综合性批发市场，被消费场景更精致，品牌更丰富的城市综合体取代。金牛从一家独大，变成要和成都所有城区竞争。

随着成华区高铁站火车东站的建立，金牛以港兴贸的旧时代红利期，结束了。

借着火车站人流、物流和周边配套发展起来的荷花池市场，因为交通、防火等配套措施的局限，已不能适应市场发展，需闭门升级。与荷花池同时期的现代商贸城，金府石材城等7个传统市场也因为类似原因，先后开始疏解升级。

▲升级后的荷花池商圈；图据掌上金牛

前面我们在《历史转折中的青白江》里分析过，随着市场不断变化，城市的核心竞争力和发展动能也要不断改变。现在所有城市面临的困境都是传统动力机制不再发挥作用，而新动力机制没有形成交汇期。

青白江在攀成钢和川化适应不了新时代的竞争后，开始进入产业空心化的阵痛期。从产业角度看，原因是链条不够完整，缺乏升级路径。

以攀成钢所在的钢铁行业为例。我国的高端钢材市场需求一直很旺盛，但国内的中高端钢材品种却因为存在表面质量不稳定，硬度不均匀，成分变动较大，杂质物不均匀和使用寿命低等问题，导致大量企业只能到普通钢铁市场争抢有限的蛋糕，自然生存艰难。

同时，青白江还存在产业结构相对单一的问题，导致失去传统动能后，其它动能不能及时补位。

金牛能成功避开产业空心化，是因为它涉及领域更广，产业链更长。

除了客运、货运和商贸，铁半城时代留给金牛区的，还有轨道交通产业的全产业链。

在上游，金牛区在轨道交通产业领域的研发实力领先全国。

这里汇集了西南交大、中铁西南科学院等10余家科研院所和高科技企业；拥有牵引动力国家重点实验室、轨道交通实验室、国家轨道交通电气化工程技术研究中心，及多个博士后研工作站；培养了中国轨道交通领域几乎所有的中国科学院、中国工程院院士；技术创新能力、成果转化能力均居于全国领先水平；拥有50余项轨道交通产业国家级技术专利，其中CRTSⅢ型板式无砟轨道技术打破了日本、德国对中国高铁的垄断。

这些是金牛能在转换赛道后，依旧保持高速发展的底蕴。

除了上游的科技研发，金牛在中下游的勘察设计、工程施工和运营维护等领域，也拥有较强实力，部分处于全国领先地位。

设计端。金牛拥有中铁二院、西南交大设计院、中铁二局设计院、华西设计院等勘察设计企业。其中，中铁二院是国内勘察设计龙头，拥有跨座式单轨、中低速磁悬浮、悬挂式单轨等新兴城市轨道交通制式的成套关键技术。

施工端。金牛拥有中铁二局、中铁八局、中铁三局西南公司、中铁一局西南公司等建筑施工企业。其中，中铁二局和中铁八局是国内工程建设领域的龙头，拥有铁路、公路、市政、建筑等领域施工总承包最高资质。

装备制造端。金牛形成了围绕中铁轨道交通产业园和环交大片区的中小企业群，拥有交大海德、四川国软、四川旷谷、四川浩铁、成都蜀铁、四川迈铁龙、四川艾德瑞、成都亚佳等拥有核心技术及产品的科技型中小企业，业务涵盖建筑智能化工程、电气工程、工程装备、铁路专用设备及器材研发制造等领域。

运营维护端。总部在金牛区的成都铁路局，管理了12条国家铁路干线、10条国家铁路支线以及5条合资铁路，辐射四川省、贵州省、重庆市、云南省昭通市以及湖北省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

金牛这条长长的，高附加值的轨道交通产业链，在「十二五」期间年均增长率达到15.8%，明显高于同期GDP增长速度。来自年《成都市金牛区人民政府工作报告》数据显示，全区轨道交通主营收入超亿元。依托中国拥有的，全世界最大的高铁基础设施网络，以及一带一路历史机遇，是金牛实现现代都市工业升级的契机。

现在，金牛现代都市工业以多功能园区和特色小镇等形态进行规划，形成了中铁轨道交通高科技产业园、高新技术产业园区等人、城、产一体的「都市产业社区」，已有上百家交通企业、电子信息企业，以及西南交通大学、成都轨道交通产业技术研究院等科研院所入驻，逐步实现由厂入园的升级换代。

金牛的现代都市工业有轻型、微型、环保和低耗的特点，以产品设计、技术开发、加工制造、营销管理和技术服务为主体，实现了工业和城市环境的融合。

青白江与火车站同时期建设的攀成钢和川化集团之所以腾退搬迁，除了不适应新的城市竞争外，也因为「重生产、轻生活」，导致城区烟囱林立，污染严重，生活娱乐设施缺乏，跟不上城市的发展脚步。这些问题，在金牛身上都没有。

目前，金牛已逐步形成以总部经济为龙头，以现代都市工业、现代商贸商务、现代科创服务三大主导产业为核心，以轨道交通、北斗应用、现代商贸、特色商务、医药健康、科创文创为产业支撑的「1+3+6」现代产业体系。

从以港兴贸，到轨交立城，金牛躲过产业空心化，成功升级，表现优秀，为什么大家对它的感知不强呢？

03

老旧、混乱、北改。

这是很多年轻人，对金牛的印象。

经济良好的模范生金牛，经常被年轻人误认为是落后地区。

这不是小事。

人们对一个城市或地区的信心，建立在对未来预期的基础上。人们认为这个地区有潜力，就会留在这里。企业认为这个地区有前途，就会把投资落在这里。没有人会想留在一个没有希望的地方，没有企业会把投资放在衰落的城市中。如果一座城市没有一个宏大的目标，描述一个美好的愿景，人才和企业的聚集就会越来越难。

很多地区给出的愿景很遥远，和实际情况差距很大，但它给人以信心和未来的预期。雄安新区的蓝图还在纸上时，大家都相信它有未来，因为总书记说这是千年大计。刚刚起步的成都天府新区成为热土，是因为有成都「南拓」的愿景，是成都国际化的重要载体。金牛的定位，先是年起的「北改」，后有年开始的「中优」，很容易让人联想成一个旧城改造的故事。

▲东进、南拓、西控、北改、中优规划图；图片来源:成都日报

「拓」是进取，「改」和「优」是守成，谁更有活力，更有未来，字面看似乎一目了然。

在这个信息主导的社会，人们会以为自己了解的信息就是全部真相。当更多年轻人喜欢在南边工作，买房，金牛就真的老了。

金牛当然有自己的苦衷。老城区许多基础设施亟待改善，居民的生活幸福感也需要提高，这些是必须要做的。成都正在逐步国际化，作为成都重要门户的金牛也必须改造，可金牛除了「旧城改造」这个过气的故事，没有其它吸引年轻人的好故事，确实也比较遗憾。有些机会，可能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现在，金牛需要一个把自己变成热土的故事。

04

以成都目前的高新区布局分析，南区以百度、阿里巴巴和腾讯等为代表的IT产业为主，西区以富士康和华为为代表的电子信息制造业为主。这些产业和北边成都金牛高新技术产业园区以轨道交通、北斗+和人工智能为特色的高端制造有显著差异。

因此，雨前顾问认为，金牛区可以依托高新技术产业园区打出北部高新区的概念，其原因有三个：

1.土地资源：中心城区可利用土地资源最多，分布最集中的产业园区；

2.政策支持：市委、市政府唯一明确在中心城区发展现代都市工业的产业功能区；中心城区中唯一的省级高新技术产业园区；

3.科研基础：国内首个覆盖轨道交通全产业链的高科技产业园，拥有西南交通大学和中铁二院等顶级轨交科研机构。

这个默默无闻的园区，在我国高铁前进的每一步都有极强的存在感。

从２００５年「时速２５０公里动车组高速转向架及应用」获得成功，到２０１０年完成「高速铁路道岔设计关键技术理论研究及工程应用」项目，到２０１４年搭建全球首个真空管超高速磁悬浮列车原型测试平台，并成立中国高铁发展战略研究中心，到实验时速可达公里的真空管道高温超导磁悬浮试验线在成都搭建，都离不开西南交大和园区轨道交通全产业链的支持。

除了轨道交通，园区的北斗+产业也有很好的基础。这里不仅有四川省测绘地理信息局创新基地、企业孵化基地及创客中心和国家基础地理信息数据备份中心等平台项目先后落地，还有视慧智图、九洲北斗、南方测绘、易华录等上百家北斗产业链知名企业入驻。

值得一提的是，四川视慧智图空间信息科技有限公司联合西南交通大完成的「天地空协同的城市违法建筑智能检测关键技术及应用」项目获得全国地理信息科技进步奖一等奖。

▲金牛高新技术产业园区；图据园区投资环境推荐手册

所以，雨前顾问认为，以人工智能赋能的轨交和北斗+产业为核心的成都金牛高新技术产业园区大有可为，是更新人们对金牛的认知的关键，具体可从两方面入手：

1.打造以轨交和北斗+为特色的北部高新区品牌；

金牛的问题是，轨道交通产业在人们的认知中偏传统，其它新兴产业规模不如高新区和龙泉驿强大，而产业是提高城市话语权的基础。

高新区创新创业的话语权，来自于天府软件园区域每年超亿元总产值。龙泉驿的声望来自于汽车制造业每年超亿元的总产值，以及一汽大众、一汽丰田、吉利和沃尔沃等龙头企业。所以，金牛要在人们的认知里改变自己的形象，必须立足新基建，以产业链思维布局，复制轨道交通产业的成功路径，把以北斗+和人工智能为代表的电子信息产业做大做强。

在有了高铁、北斗+和人工智能这一把好牌后，热衷技术的理工科金牛，还需要向隔壁成华区学习，用文化属性彰显城市精神。城市精神不限于文化产业，而是一种社会氛围，比如老成都的悠闲包容，高新的创业和拼搏。

▲金牛区摄影；图据网络

彰显城市精神的过程，需要强大的都市工业做支撑。金牛高新技术产业园区持续发展以轨道交通、北斗+和人工智能为核心的绿色、集约、高端、高效的都市工业，并与文创相结合，不但可以提升制造业的附加值，还可以提升金牛的城市精神。

如果把人们对传统工业的印象比喻成蓝布衣服，那么都市工业就是引领风潮的国际时装。换上新马甲的金牛，气场立刻不一样。

金牛还需要让人们明白，「北改」、「中优」的内涵不是旧城改造的故事，而是在高铁领域不断自我升级的故事，是在电子信息产业积极进取的故事，是通过人北、幸福桥和金科北路等12个TOD建设国际化金牛的故事，是通过连片成网推进三级绿道和城市公园有序生长等生态建设，成功创建第三批「国家生态文明建设示范区」的故事。

金牛也需要东郊记忆这样的文化公园做载体，需要环球中心这样的标志性建筑做引领，需要文创企业持续不断地输出符合城市精神的内容。

▲东郊记忆摄影；图据网络

城市精神建设是以虚务实，具有长期的广泛影响力。

高新和天府新区吃「南拓」的红利，龙泉驿吃「东进」的红利，而金牛需要的是成为北边的高新区，把「北改」、「中优」的红利真正释放出来。

它有资本，有资格，有机会。

结语：要埋头赶路，也要抬头看天

埋头赶路，甘于坐冷板凳，是追求技术高点的必备素养。

过去几十年，金牛立足完整的轨道交通产业链，通过踏实研发，合理布局，不但成功避开产业空心化，还成为国内，乃至国际的高铁领域领先的城市。

抬头看天，能发现城市发展方向和年轻人喜欢什么。

过去，金牛一门心思搞产业，对信息化时代到来的影响不敏感，导致以荷花池为代表的旧市场改造速度较慢，不但拖累了金牛商贸的发展速度，还影响了金牛的城市形象和城市精神。

现在，金牛需要的是把产业再升级，提升自己的产业咖位，并依托产业升级，创造出较高的前瞻性定位，给人心理上的暗示和对未来预期的信心。这种暗示和信心会感染更多人，形成一个稳定的观念群体。这个观念群体会长期保持对一个地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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